7:00 A.M. 光與塵

我錯了，天罰就是會超過一個晚上。

直到隔天下午都還持續感受到下腹不時傳來的鈍痛感，我終於認清這個事實，然後開始猶豫晚上的約會該怎麼辦。畢竟他這次訂的是人氣很高的餐廳，得提早一個月才訂得到，尤其在這種節日更是一位難求。加上這是兩人關係確定以來第一次共度情人節，如果這時候才跟他說要取消，脾氣再怎麼好的人都會生氣的吧… …我開始後悔沒有早點下決定了。雖說即使是昨天就講，他應該也會生氣。

勉強去也不是不行，但這個晚上應該也不會過得太愉快。與其這樣不如改天再補償他好了! 我糾結了30分鐘才狠下心拿起手機撥給他，一邊等他接電話，一邊又祈禱他還是別接比較好。

「怎麼了?」結果才響不到三聲他就接了。一貫低沉的嗓音溫溫地從手機的另一端傳過來，我這才發現他和我講話的時候其實一直很溫柔，忍不住又覺得更對不起他了。

「K，那個、我今天身體有點不舒服，所以晚上的約會… …」我有點結巴地解釋大姨媽來的事情，還特別仔細地描述了肚子痛的程度。我想他是個大男人，對這種事應該不甚了解。但其實我知道我只是在沒話找話講，因為他自從開始那句「怎麼了?」之後就一直不發一語，雖然也可能是因為我太聒噪了他沒辦法插話… …

終於有話說到沒話，他依舊沉默。我有點緊張，正想再道個歉，他卻突然開口問我: 「妳現在在家嗎?」

「是啊… …怎麼了?」我小心翼翼地問，試圖從他的語調中辨別情緒，但什麼都聽不出來。

「妳住哪?」

為什麼要問這個? 我一時沒出聲，他又開口。

「告訴我地址，我去找妳。」不曉得是不是我聽錯，他的聲音似乎有點急切。

「不用啦! 這種生理痛窩兩天就好了。而且你來的話我也沒辦法招待你什麼… …」我慌忙拒絕，但他很堅持。拗不過他的要求我終於還是把家裡的地址報給他，他確認一遍後就丟下一句「我很快就到」，然後掛了電話，完全不給我說話的餘地。

這是他第一次要來我家，但我連抬起一根手指頭都懶，根本沒辦法在他來之前打掃乾淨。這兩天一直把自己的活動範圍侷限在床邊1公尺的範圍內，因此早上放到現在的微波食品和巧克力的空盒等有的沒的垃圾也就散落在這個範圍內，看起來邋遢到不行。雖然有心想改善一下自己的小窩在男朋友心目中建立的第一印象，但一想到他對我的各種隨興和沒形象早就見怪不怪，想必這應該也不算什麼。

胡思亂想間很快就過了半個鐘頭，門鈴也隨之響起。我艱難地繼續一步三挪挪到門邊給他開了門，他一眼就看見我穿著起毛球的家居服散著糾結的長髮這副尊容，微微皺了皺眉。我低頭一看才發現光顧著床邊1公尺的髒亂，忽視了毛球家居服才是形象被破壞最嚴重的威脅。

但是下一秒我就發現我想錯了。他皺眉的對象好像是我下意識放在肚子上的那隻手?

「快回去躺著，鑰匙給我。」鑰匙? 給他幹嘛?

他不等我反應過來，一邊用看似粗魯卻很小心的動作攬住我的腰推著我向床邊前進，還順手幫我把沿途的障礙物都掃一邊去以防我絆倒。我很不合時宜地想到，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沒有保持一臂寬的距離。

然後是說，他這是把我當孕婦了還是怎地?

「我又不是什麼重傷患者，也沒有懷孕，不用這麼小心翼翼啦! 坐那裡好了。」我指了指沙發，現在先別讓他看見我床邊的慘狀比較好。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沉默地把我往沙發上帶。坐定後我才發現他進來的時候還提了好幾袋看起來像是食物的東西，好奇地探頭看，發現真是應有盡有。一杯麥當勞的熱可可、一大袋各種不同包裝和口味的巧克力，甚至還有紅糖、生薑、暖暖包等有的沒的。他這是要熬紅糖薑水給我喝?

不過分量真的太多。我一邊偷偷有點開心，一邊還裝模作樣地碎念了下: 「你買這麼多是把我當豬餵嗎……這些巧克力的量足以讓我吃三個月有餘了。而且其實這個也是吃心理作用的，太多應該只會發胖吧… …」我邊念邊抬頭看向他，卻發現他眼底難得地帶著一抹無措與緊張。

「所以不能買這個? 網路上寫的不對?」他認真問，我這才知道他原來是上網查的。

突然覺得有點感動。本以為他會發脾氣，沒想到比起好不容易訂到的餐廳，他更擔心我的身體狀況，還在短短30分鐘內搜刮到這麼多據說對緩解生理痛有幫助的東西，急急忙忙地衝到我家來。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樣子，我居然覺得這個男人挺可愛的，忍不住搓了搓他的頭髮。手感還不錯。

他被我的動作嚇了一小跳，愣愣地看著我。我笑得特別燦爛，一掃兩天來的陰霾: 「沒事，巧克力放著也不會那麼快壞掉，我慢慢吃就是了，謝謝你。」

他眨眨眼，稍微恢復平常冷靜的樣子，拿出熱可可催促我趁熱喝，接著就自動自發地替我收拾客廳。我一邊啜飲著今天喝起來似乎有點過甜的熱可可，一邊看著他俐落收拾雜物的樣子。看起來好熟練，應該是個會做家事的男人，我覺得心裡有點踏實。

沉默在兩人之間流淌，但誰也沒覺得不自在。他收完東西後就跑回來坐在我身邊，拆了一包暖暖包搓熱，然後對著我的肚子比劃像是在考慮應該要放哪比較好。我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向他比了比下腹悶痛的位置，他將熱呼呼的暖暖包放在我的肚子上，用右手輕輕壓著。我突然發現他把左手橫跨在我頸後的沙發上，這個姿勢簡直像是被他環抱在懷裡，有點臉紅。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他問了幾道我喜歡吃的菜，順便教育我老是吃微波食品不健康，我漫不經心地應付著，然後不知不覺靠在他懷裡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