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 A.M. 光與塵

真是一本很妙的小說。本來我看到簡介是男穿女就不太想借來看的，沒想到這本小說居然真的能完全不含偽BL成分，忠實的描述一抹人生前二十年都身為堂堂男子漢的幽魂，為了彌補投錯胎的失誤而“重回”女兒身，當中既爆笑又揪心的心理轉折。雖然後半部的調性轉沉重，但也正是“女主角”(姑且這樣稱呼她吧! 雖然一開始是男兒心就是了) 幽微的心理變化和宮鬥謀略最精彩的部分。最後結局雖然是HE，但其實女主角對男主角似乎也還是有芥蒂，讓人不禁嘆息，卻也只能嘆息了。


一開始真的很好笑。女主角帶著一顆男兒心，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身上有好幾點不一樣；但身分已定，太子妃又不是說不幹就能不幹的，何況背後還有龐大的家族勢力，她無法脫身，也只能認命的過下去。從男兒身變成女兒身，從現代到古代，種種的變化她努力去適應。我試著想像她的境地，換做是我，別說性轉了，光是時空轉移就足夠讓人頭疼了。古代女子所受束縛極多，就連現代女子都難以適應了，何況她還是個現代男子。生理上心理上都得調適，這點她倒是做的沒什麼破綻----在我看來。但男主角，也就是當時的太子殿下，後來的皇帝陛下，還是發現了她的異狀。首先懷疑裡面的靈魂貌似被調過包；張氏的言行舉止畢竟人死了沒有對象所以無法模仿 (女主角肉身名叫張芃芃)，齊晟又不是笨蛋，張氏是從小跟他一起玩到大的，他對她的性子很清楚，所以這點很快就被拆穿了。


但性別倒是一直沒有被懷疑。其實雖說她是男兒心女兒身，在我看來她的男兒心受到後宮這個環境重新建構之後，慢慢的不只是言行舉止變了 (為了裝女人好歹也得演一下，演著演著就成真了)，連性格也一點一滴的變了。那種感覺像是她的靈魂正逐漸的滲進這具身體裡，然後在她面對後宮如雲的美女時開始不再遐思，愈來愈能接受齊晟的碰觸不再反感，口頭上被迫放棄自己身為男人的二十年人生，心理上也逐漸適應自己身為女人的這個事實時，她就已經是個女人無誤了。昨日種種猶如昨日死。


興許她太了解男人的思維模式了，讓略知她來歷的齊晟懷疑起她前世的身分。三不五時就勸齊晟不要太專情吊死在一棵樹上、當皇帝要對後宮佳麗們“雨露均霑”等等，罵人的時候還會自稱老子而不是老娘，思考方式顯然很活絡的齊晟並沒有受到她身材姣好的肉身迷惑，而是很直接的就懷疑起她前世的性別來了，也對於自己可能是對一個“男人”動了情，還跟她生了個小孩這件事感到憤怒，於是逼她承認自己是女人，逼她流淚放棄自己前世的身分。看到那一段，我很為她心疼。


其實在我看來芃芃並不特別像男人。我想可能是古今對女子教育的方式及要求皆有不同的緣故，在“中性”一詞流行的現代，像芃芃這樣面貌身材姣好，除了講話粗魯點，想法稍顯不矜持，言行舉止略為豪放以外，也舉不出其他男性化特徵了。這樣的“女子”在現代，根本就再正常不過 (要說起來，她沒比我man到哪裡去，只是少了點風花雪月的感慨，多了點不擇手段的豁達)；在古代，那就是很“不一樣”了。當芃芃問齊晟是否覺得這樣的她很噁心時，我也努力的試著想像他們的心情: 若是我今天嫁了一個“男人”，跟他行了房也生了孩子，然後某天突然意識到我的老公軀殼雖然是個堂堂男子漢，裡面裝的卻可能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女兒心一枚，我會不會像齊晟一樣憤怒? 或像芃芃說的一樣覺得噁心? 可能是沒有實際上遇過這麼離奇的事，我怎麼也無法想像。我的想法很天真，愛上了就是愛上了，無關性別。我一直覺得愛一個人應該不是以性別為前提的，但我也無法解釋那為什麼大部分的女人都會愛上男人而不是女人，或許是社會化的因素吧! 我沒有答案。


如果是我，我甚至會慶幸。我愛上了一個同性，但他的身體對我來說是異性。為什麼慶幸呢? 因為如果他裡外一致，那我就會變成世人眼裡的同性戀。別說社會觀感了，我自己雖不排斥 (還是一個論點，栽下去了也沒辦法，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我的家人不會不排斥，這樣我的立場將倍為艱辛。如今我雖然心理上還是得算是個同性戀，但身體上不是。反正大家也都只看得到表面的東西，維持表面的和諧，這樣沒有人會來為難我，多好! 至於如果真發生了這樣的事，那我到底算是個同性戀還是異性戀? 我在看這本書之前也糾結過，後來想開了。人，為什麼老是喜歡分類呢? 是同性戀異性戀還是雙性戀，要用身體的慾望來算還是心理的性別認同來算，這麼複雜做什麼? 我們不能不分嗎? 說到底這條界線不是大家都想模糊的嗎 (不然中性的概念為何會日漸流行)，還分那麼多做什麼?


所以我釋懷了，齊晟後來也跨過了這坎，不過不算釋懷，他是想徹頭徹尾的把她變成一個女人，反正這世她也只能當女人了，就讓她滿足他的尊嚴吧! 說到底我認為齊晟其實不該不明白她的苦。她也不是自願性轉，不是自願變得不男不女，甚至不是自願來到他身邊；兩個人一開始也是不怎麼有肉體接觸的，雖然生了第一胎，但其實在那之前只做了兩次，一次糊里糊塗一次不甘不願，她一直不是自願的，他怎麼還能怪她? 但他是帝王，自尊心極高的帝王，難得的對誰動了情，卻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女人”。他內心或許是覺得自己被坑變成了心理上的斷袖，因此無法忍受吧! 畢竟古代男女界線是清楚劃分的，同性戀也比較無法為人接受。


這本小說除了男穿女的心理糾結描寫外，另外就是女主角的後宮生存記了。說白一點就是宮鬥。看這種文的時候我一向習慣跟著思考，這裡為什麼要下這步棋啦、這麼做會有什麼影響啦等等。看到下半本我愈看愈頭痛，芃芃其實真的是個挺會玩計謀的女人，但怎麼玩也玩不過那幾個男人，於是被逼啊逼得最後還是繞回了原點。一開始我能明白；一醒來就成了太子妃，既然脫不了身那就只能往上爬，目標是皇后。等成功當上皇后，夾在勢力龐大即將被剷除的母族張家，以及自己名義上的老闆皇帝齊晟中間，被雙方利用同時也隨時有可能被雙方棄子的芃芃，在誰也不能信的情況下，決定弄個兒子來之後再踢掉齊晟自己當太后，由張家以及齊晟的弟弟楚王共同輔佐。我看完整本後發現，其實這個計畫一直沒變過。雖然過程錯綜複雜，她一會兒看似偏向齊晟，一會兒又偏向楚王，但說到底她就是無法信任齊晟，不肯把自己的命交在他手上，於是試圖掌控局面，卻總是被反過來算計，最終還是失敗。


我細想了過程，到最後實在不明白她明知齊晟早已猜到他們所有的計畫，還要相信楚王有可能除掉他，還要堅持殺掉齊晟以絕後患；簡單的說就是，齊晟跟妳有生死之仇嗎啊啊?!! 他就算平安回來，也不會殺妳的啊! 妳到底為什麼還要跟他鬥這一場啊…一開始我能理解，換做是我我也不信他。帝王的真情即便那一瞬間是真，也不代表什麼；承諾常常是用來打破的。所以芃芃不信他，聯合楚王約好一有了皇嗣就執行計畫，總要當上太后才安心 (其實當太后最後也可能還是會被自己兒子送到尼姑庵裡出家的…皇帝都是一個樣，就算從妳肚皮裡蹦出來的也還是那個樣)，但計畫失敗，楚王被貶，張家羽翼被剪，這還不夠讓妳明白妳鬥不過他嗎? 居然還要繼續? 看她搧動楊嚴等齊晟一回宮就在宮裡殺了他那段，我突然想到Agamemnon這個希臘悲劇人物，也是戰勝歸國被老婆埋伏殺的，不過他死的好歹有理由，芃芃妳到底為何堅持要殺他啊…


好吧也不是毫無理由。殺了他，當上太后，從此地位穩固，不用再往上爬 (至於被自己兒子送到尼姑庵裡這事，估計芃芃沒看過什麼小說所以沒料到那麼遠)。而若是齊晟活下來，繼續當他的皇帝，那她當然也就繼續當皇后；齊晟為了穩定另一半張家人的心，估計不會廢后。即便被冷落，那反正她也不是很愛跟他肌膚相親什麼的 (後來習慣是習慣了，卻也沒說她是不是喜歡)，日子會因此變難熬嗎? 唯一缺的就是權力罷了! 倒不是說芃芃是個愛權的女子，只是在那個環境裡權力就等於保命符。癥結點依舊在於，她不信他，要自己保自己的命。說到這我也不能怪她什麼，只是覺得這皇后之位做起來真辛苦，換做是我都想重新投胎了…咱能低調一點不玩宮鬥嗎 Orz


這篇寫好長 = = 換換口味來講一下別的角色。其實這部小說裡重要的角色不多，除了男女主角以外，還有男主的弟弟們趙王和楚王、女主的貼身侍女綠籬 (後來變成趙王妃)、一開始夾在齊晟和趙王之間形成八卦緋聞三角關係的江氏，楚王的心腹楊嚴，大概就這些比較重要。裡面我挺同情趙王和楚王的，身為非太子的皇子，好像如果不早點開始裝瘋賣傻，就不得不被捲進王位爭奪戰中。後來才看明白，趙王其實一直是齊晟的人，除了中間被自己心愛的女人逼著暗算了齊晟一次之外，他一直都是屬於這個陣營的。為了得到齊晟的信任，他犧牲了許多，包括得和齊晟還有江氏一同演出愛恨三角關係，裝弱智好消除先皇對他們的疑慮。三角關係其實真的存在，但齊晟那條線是假的，所以連不成一個三角，只能是個食物鏈。趙王愛著江氏，江氏愛著齊晟，但齊晟在當太子時誰也不愛，後來才不小心愛上了芃芃。


趙王很心酸，因為自己愛的女人即便為了演戲的目的嫁給了自己，卻仍不愛自己。江氏也很心酸，為了自己心愛的人犧牲了一切，他卻連個一生一世一雙人也無法承諾她。唯一在演戲的只有齊晟，他同情她卻不真的愛她，他可以給她他的自責和愧疚，卻無法給她愛情。後來趙王放手了，因為一場意外和齊晟的算計，不得已從了芃芃的要求娶了綠籬，兩個人一開始雖然都不甘不願，但後來相處的看似挺融洽的，也算是好結局。至於江氏就有點淒涼了，為愛遠征卻落得難堪的下場，最後被默默的送出京城。其實她還是太傻，芃芃這點倒說得沒錯；對皇帝哪能要求一生一世一雙人。芃芃一直如此深信，皇帝和皇后的地位是不平等的，在她的命捏在他手上的時候，她如何能不顧一切的愛他? 所以她忽視他的心意，拒絕他的承諾。或許男人真的就吃這一套，她愈拒絕他愈鍥而不捨；她從不要求一生一世一雙人，還要他雨露均霑，他就偏要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人總是如此，追求著自己搆不到的願望，同時也擁有著別人搆不到的願望，但自己懷裡的總是自己最不稀罕的東西。江氏唯一從齊晟那裡得到的就是平安康泰，衣食無憂這個承諾，但她要的是他給芃芃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芃芃不想要，其實是不相信齊晟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不敢對他動心免得自己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只想要平安康泰，但她依舊陷在算計重重的皇宮裡，衣食無憂是保定的，康不康泰誰知道呢?


另外一個倒楣蛋還有楚王。身為敵對陣營，他其實也不願。先皇立齊晟為太子是為了成祖 (先先皇? 還是應該稱太上皇什麼的? 總之是齊晟的爺爺)，但先皇其實更屬意楚王，幾次想廢太子立楚王都被阻，而齊晟的娘早死，繼位的皇后 (齊晟登基後變成太后) 就是楚王的娘。換句話說齊晟等於是在爹不疼娘不愛的情況下還能順利登基，真的是很有手腕；而楚王得了爹娘疼愛卻反而帶來麻煩，沒兵力的情況下他無法取而代之，不管做什麼都會被哥哥猜忌，他就是不想除掉齊晟也不行。到了最後無計可施，楚王居然做出通敵賣國的困獸之鬥，還是逃不掉。本以為他會被殺，還好最後只是貶為庶人流放。如果他看得夠開，這其實也不是壞事，至少他能重新開始他那已千瘡百孔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老實說我是挺同情他的遭遇的，也不想他死。


故事的結尾收在齊晟滿足芃芃的願望，詐死讓她當上太后，然後就在這時芃芃居然發現自己又懷孕了 (是說妳還挺會生的…算算時間那時妳也差不多三四十歲了吧! 以現代的標準四十歲算是很高齡的孕婦了，以古代的技術來說妳也差不多了，可以別生了吧…兒子都當皇帝了) 到最後芃芃還是不敢對齊晟完全信任。愛不愛他呢這很難說，但她在乎他是真的，他每次詐傷詐死都能得到她的一點失落，雖然還是太理智了點，但有感情，兩個人也相安無事一輩子，一生一世一雙人還有八個兒女，情感朦朧曖昧而美好，或許皇帝和皇后之間這樣的發展是現實考量下最完美的結局了吧!